[“然而這一生遼闊，不只是有愛恨。”

——節選自陸朝顏日記]

整棟創世大樓都保持著恒溫，外界酷寒難耐，室內卻是溫暖如春。

偌大的辦公室內，物品擺放講究，氣氛寂靜冷清，端坐於寬大辦公桌上的男人身穿深藍色的襯衫，他臉上的神色和他的衣著顏色一般低沈凝重。

飛揚躡手躡腳如履薄冰地走到辦公桌面前，埋首於文件之中的男人不擡頭，他便不敢出聲。
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飛揚一直保持著剛進來時的動作，不多會兒全身便不自在起來，但是眼前的男人不動如山，他也只能強忍著身體的不適。一會兒的工夫過去了，飛揚只覺得層層薄汗從額頭滲出，他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。

“這就是你安排的人手？”寂靜之中，卓銘川驀地擡起頭，眼神如深夜裏的蒼鷹一般銳利而幽深，他目光盯向飛揚的那一刻，順手抄起手上的文件朝著眼前的少年飛去。

飛揚趕忙伸手接住卓銘川砸過來的文件，腳步一個踉蹌，險些沒有站穩。他垂著頭，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，“每個部門都安排了自己人，不知宣傳部門怎麽就能直接饒過你，簽了合同。”

卓銘川眸光一沈，“你是來反問我的？”

“不敢，我的意思是，能安排的人都安排了，宣傳部門想找誰代言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。再說，再說他們能簽署合約至少也要經過您的批準，由您授權。可是，竟然直接把您繞過了還能簽署成功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。”

“夠了！”卓銘川打斷他，“你在創世職責是解決問題，而不是提出疑問。我不關心過程，只想要看到結果。”

飛揚聽到卓銘川說到這兒便更慌了，頭低垂著，像是在委屈的認錯，但晶亮的眼睛中卻有股不肯服輸的擰勁兒，“我會去好好查的。”

“不用查了，”高宇推門而入，踱至辦公前一段距離後頓足站立，朝著卓銘川微微頷首，說道：“卓總，是陸總直接授權，所以他們既能不讓我們知道，又能有足夠的權力去簽署合約。”

這麽一說，好像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眉目，模糊的答案一下子浮出水面，卻讓卓銘川更加不解。

每個公司雖都有特定的章程與規矩，但是畢竟規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畢竟創世的主人還是陸振遠，所以他能簽署任何合約都不足為奇。

讓卓銘川不解的是，從陸振遠避過他簽約宋宛這一點上可以看出，陸振遠是知道公司的代理總裁是不想和大明星宋宛有太多接觸的。而且，更重要的一點是，陸振遠明明知道自己的愛女喜歡卓銘川，那麽他又為什麽簽下和卓銘川聞的宋宛呢？

這一點，局外人高宇想不通。卓銘川也是想不通。

“四點鐘的會議，高宇你來開。”

“卓總，您要出去，用不用我叫司機？”高宇趕忙幫上司打開辦公室的大門，並恭聲詢問道。

“不用了。”卓銘川此時已經快步走到辦公室門前，陡然駐足道：“不想幹就回倫敦，有的是盯著你位置的人。”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總裁辦公室。

辦公室內剩下的兩人都知道，這話是說給飛揚聽的。

高宇處於對同事的關心，轉過身對臉色不好的飛揚溫聲問道：“剛才被批評了？”

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……

誰知飛揚把頭一轉，也快步走出辦公室，瞅都沒瞅一眼眼前高大的男人。

“要你管。”幾乎是從鼻孔裏發出的冷哼。

高宇就大方多了，只是無奈地聳肩，心想我找誰惹誰了……

————

創世作為一家上市的工藝品公司，在全國範圍內也算是赫赫有名，尤其是在陸振遠多年的嘔心瀝血打拼之下，更是贏得了業界龍頭老大的地位。而在卓銘川擔任代理總裁這半年來，業績更是節節高升，公司更是勢如爆竹一般進步發展。

有多少人艷羨卓銘川的身份地位，欽佩他的能力手腕。但是光鮮華麗背後的酸甜苦辣，也只有卓銘川他自己一個人能懂。

卓銘川才不在意這些權利浮名，甚至有很多個時候，他都覺得自己這總裁當的太過憋屈。

他是寫書法出身的，書法最重要的就是平心靜氣。所以，對於功名利祿這些東西，不是他不求，而是他能夠一直保持著清醒的認知。像卓銘川這樣能達到書我合一的大師，早已是達到超脫的心理境界。內心越平和，代表內心越自由。

可是現在的卓銘川，即使擁有更多生殺奪予的權力，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不自由的。

心中思緒萬千，等到稍作收斂之時，人已經到了陸家老宅的門口。

劉媽打開門，一看是卓銘川，立馬笑得合不攏嘴，“卓先生，您來啦，陸先生正在書房等您呢。”

早就算到他會來？卓銘川面色不變，心裏的不適卻又加重幾分。

“您快去樓上和陸總說話去吧。我啊，去告訴喬夕您來了，她肯定能高興壞的。”在劉阿姨和公司裏一些員工眼裏，卓銘川不僅是創世的代理總裁，更是創世獨女喬夕未來的夫婿。

他的身邊，從不乏阿諛奉承者，見風使舵者。

卓銘川不語，走向二樓書房。

“門沒關。直接進來吧。”卓銘川正欲敲門，屋內適時傳出嘶啞醇厚的中年男音。

卓銘川推門而進。

古樸典雅的書房內煙霧繚繞，陸振遠半倚在西墻之上的藤椅之上，看見卓銘川迎面走了過來，隨手掐掉手裏的煙。聽喬夕說，他戒煙了。

濃烈的煙霧使得卓銘川眉頭微蹙，不過還是不動聲色地坐下。習慣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，從前的自己也是一個每天都離不開煙的人，現在不抽了，反而受不了煙草的氣味。卓銘川想，不記得有多久了，好像從和陸朝顏還糾纏不清的那段時間起，就不怎麽抽了。

原本以為戒煙是一件很艱難很困苦的事，怎麽到了他這兒就那麽自然而然。

“嘗嘗這個大紅袍怎麽樣。”陸振遠笑容可掬地指了指小茶幾上的紫砂茶壺和茶杯。

卓銘川端起距離自己右手最近的一只茶杯，呷了一口，不由感嘆：“好茶。”

陸振遠滿是皺紋的笑意裏有著歲月洗禮後的睿智和豁達，輕笑一聲後，似是無奈地道：“其實啊，我還是喜歡喝廬山雲霧。只是喬夕那孩子吧，看見我和綠茶就不樂意，說是冬天應該多喝紅茶，不能喝綠茶。這不，只能喝大紅袍了。”

陸振遠似是抱怨，但是語氣之中有著為人父母，女兒承歡膝下的幸福感。

“喬夕從小就很孝順。”卓銘川也只能順著他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下去，接著又滋一口手裏的茶。

“這倒是，”陸振遠臉上的笑意更盛，渾濁的雙眼之中似乎都在發光，“喬夕啊，聰明孝順，又懂事乖巧。這還要多虧你母親楊女士會教育孩子啊……”

“哪裏，”卓銘川趕忙接過陸振遠手裏的紫砂壺，接著給對方斟上一杯。小小的紫砂杯上升起一縷白煙，映照著兩個男人的心事愈加撲朔迷離。

“小卓，你今天來不是為了喝茶吧。”陸振遠在煙霧繚繞中問道。

很顯然，卓銘川的耐性與定力遠超出陸振遠的想象，一來二去的開場白後，只能由他引入主題。

卓銘川滋茶的動作一頓，手舉紫砂杯到唇邊，輕輕一嗅，茶香四溢，“提前沏好的大紅袍，兩個紫砂杯。我想，我前來拜訪的確不是為了喝茶吧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陸振遠仰天一陣長笑，“讓你做創世接班人，我真的沒走眼啊。”

“陸總錯了。”卓銘川放下手裏的茶杯，“您需要的，是一個聽話的接班人。很顯然，我並不是。”

陸振遠沒想到卓銘川會這麽直言不諱的反駁他，當下臉上已是一片慍色：“關於宋宛形象代言一事，木已成舟，你多說無益。”

卓銘川平視陸振遠淩厲的雙眼，不卑不亢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淡然，“合同是死的，人卻是活的。創世人才輩出，能勝任總裁之職的大有人在，陸總何不另辟蹊徑。”

陸振遠渾睿智豁達的眼眸霎時變得幽深起來，“你在威脅我？”

卓銘川冷峻的嘴角卻是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，“威脅從何談起。我想不想做這勞什子總裁，陸總不應該比誰都清楚麽。”

陸振遠怒極反笑：“年輕人，這就是你的底線了，那麽不堪一擊？”

卓銘川倒是笑得落落大方，眉宇間的坦蕩和從容寫滿了對位高權重總裁之位的不屑一顧，直視陸振遠近乎嘲諷的雙眼，認真道：“我的底線是朝顏，陸總應該很早就知道。”

“你對她倒是執著的很。”聽不出陸振遠是什麽語氣。

“陸總您又錯了。”卓銘川深知此行已毫無意義，站起來準備離開，並對陸振遠的話糾正道：“是非她不娶。”

“可是，”陸振遠輕扯嘴角，眼尾的皺紋又深了幾分，“你忘記三年的約定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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